如果不是疫情,记者原本没什么机会走进这里——人们总会遇上这样或那样的心理问题,需要求助、释放。而在这里,人们能及时获得专业的帮助和正确的引导。

上午8点,轮到值班的王琦准时登录防疫心理咨询线上平台。他见屏幕上无人呼叫,便合上了笔记本;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检查是否已调至静音模式后,带着病人的病历,走进精神科病房……

第一轮常规查房结束,他又带着所有的移动装备,回到了心理援助热线办公室。再次打开电脑查看时,平台上依然无人“求救”。

王琦舒了口气,他感觉“整体向好了”。

新冠肺炎疫情的出现,不仅带来生理上的疾病,还会对市民们的心理产生不小压力。为有效缓解疫情带来的恐慌、焦虑、易激惹(易怒、易发脾气)等情绪问题,普陀区精神卫生中心日前开通了“普陀区卫生健康心理热线”:021-66055120。

每日8:00-20:00,19名具备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质,包括精神科医生、心理治疗师等专业志愿者团队轮流值班。同时,医院微信公众号增设“疫情心理咨询”栏目,每周一至周五的9:00-16:00,两名精神科医生为市民提供在线心理援助互动服务。

普陀区疾控精神卫生分中心综合办主任许芳介绍,由于中心人手紧张,所有电话都会由总机接听之后转入当天值班医生的手机上。每位线上值班医生配备了心理咨询专用笔记本电脑,以便移动办公,随叫随到。

作为中心内资深的精神科主治医师,防疫咨询小组启动之时,王琦第一个报了名。

第一天上班是1月31日,之后他每隔三四天会轮上一次。昨天已是他第7次轮班,较于几天之前,这天的热线算得上“清闲”。

他还记得刚开通“疫情心理咨询”那会,一早便会来上个几通电话。发泄的有、“尬聊”的也有,但仍是求助的居多:

外面疫情这么严重,潜伏期又这么久,我经常去菜场买菜,会不会已经被传染了?

每天在家无所事事,夜里睡不着,非常焦虑,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王琦说:“由于在家无事可做,又吸取了大量关于疫情的信息,人们开始胡思乱想,把自己身边的情况进行‘灾难化’联想。这种情绪上的焦虑,在与朋友、亲戚交流后没能产生任何效果之后,他们才会打这个(热线)电话。”

在他的印象中,拨打疫情热线,老中青皆有,不过以女性居多。

“可能是跟女性更愿意表达情感有关。”在王琦看来,越愿意表达情感,越不会出太大的问题,“所以遇到心理问题,及时有效的倾诉,并得到应对得当的治疗方法,会起到很好的效果。”

由于热线这一头不算很忙,王琦带着专用电脑回到了病房办公室。在那,还有三四十个病人正等着他。不一会儿,他的办公桌前架起了三台电脑——一台热线专用、一台记录病史、一台是他的私人笔记,研究撰写各类论文报告。

随着人们对心理咨询的认知和需求增多,这种“精神治疗”逐渐不再受抵触。拨打热线的人群中,白领、高级知识分子等也多了。

在这次公益热线进行中,王琦甚至还接到过好几位小留学生的“救助”:

有些国家不让去,我们还没有完成的学业怎么办?

去了国外之后,别人会不会把我当“病毒分子”?会不会把我隔离?

孩子们为什么会对这些事害怕?

王琦说,人的恐惧正是来自对事情的不可控,随之产生很多想象。

“这些孩子从来没遇到过这些事。当他们把这种想法告诉家长的时候,一般家长都会说‘不要瞎想’。”但往往越不让他们想,他们就越会乱想。

王琦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先接纳他们的情绪。王琦告诉她:“我很理解你,这种想法确实很难受。”孩子在他耐心的倾听下,反反复复表达了近半个小时。半小时,她不停地重复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但当她宣泄完所有的恐惧之后,她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而那个时候,王琦再给出第二步正确引导,引导她回到现实,让她去回忆曾经的一些留学生活,学校老师到底是如何的存在。

王琦说:“人神奇的地方在于,当他表达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的情绪自然而然会稳定下来。而更神奇的地方在于,人其实有种本能,那就是只要不去逃避那些情绪,内心就会产生应对的能力。”

所以,当孩子宣泄完所有焦虑情绪之后,根本无需王琦提任何意见,他们自己就会理性思考:“这些国家应该不会这样(对待留学生),而我们也有很多应对的做法。”

下午三时许,王琦查完房,写着病史,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陪同在旁的记者突然有些激动——至于王琦,仍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你好,这里是普陀区精神卫生中心开通的卫生健康心理热线,我姓王,您请说。”王琦用接纳的态度聆听。

“你好,王医生。”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好听,但语速有点急。“全民复工,我却遭遇辞退。”

这是一名去年刚刚研究生毕业的高材生,眼看试用期过了即将转正,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病疫搅乱了所有的节奏。

“为什么偏偏是我,同学都有了工作,我却偏偏被辞退。”“我能力不差,为什么被辞退?”“我将来怎么办?”

内心的不接受、不理解,让她不断重复问着王琦“为什么”。说着说着,电话那头哭了起来。

王琦表示理解,并安慰了些许,还是继续听她说。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待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平静了,王琦开始了他的引导治疗——

首先,要纠正她自我否定的问题:“疫情是突发事件,肯定与你的能力无关。平时老板对你的工作能力是怎么样评价的?“

其次,让她直面辞退的问题所在:“老板是如何跟你解释裁员事件的?”

最后,帮助其寻找周围的支持力量:“事情发生后,父母、朋友、同学、导师有没有在关心你,帮助你,安慰你?”

女生想了想,说:“确实公司也有难处,父母、导师都很支持我。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相信自己会走下去。”

王琦说:“没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处,只要有需要都可以打这个热线。”

截止到晚上8点,这是王琦当天接到的唯一的救助电话。可以说,这是疫情发展至今,“生意”最清淡的一天。

王琦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疫情的好转与结束,也许快要来了。

记者问他为什么?

他先谈理论知识:遭遇任何事情,人的心理一般分三个阶段:

最先是否定别人,否定他物。“譬如一开始,有些人拒绝口罩,有些人觉得疫情这事问题不大。”

然后,渐渐出现第二阶段,开始否定自己。“譬如怕自己是不是也得了这个病。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出现严重的疑病症。”

只要经过正确治疗引导,心理会慢慢走向第三阶段,即自我整合。“也就是我们说的想通了、接受了。”

王琦用通俗一些的话来解释:“疫情下的第二阶段正是人类示弱的体现,人一旦示弱了就会去寻找解决路径,那很多问题就可以解决。”

他举了个简单的例子:“都说上海人‘怕死’”。他说,这看起来很弱,其实却是一种强大的自我保护。戴口罩,戴防护面具,甚至很多人从头包到了脚。“正因有如此强大的保护意识,才能将疫情牢牢地控制住。疫情控制好了,那就离结束不远了。”

“当然,疫情结束之后,还是可以继续拨打心理咨询热线求助。”他特别补充道,心理疾病会引发各种身心疾病,甚至是癌症。平日的心理问题,更要及时疏导,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