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犸新闻·东方今报 首席记者吴净净
这些日子，武汉作家方方的那句“时代中的一粒灰，落在个人那里，可能就是一座山”常被人引用。的确，在全民抗疫的大环境中，每个人、每个行业都在努力抗着自己的“那座山”，娱乐行业同样如此。剧组停工、演出取消、电影撤档……带来的影响不只是网友所说的“明星少赚一点”——这个行业是由许许多多的工种组成，每个工种的工作是由许许多多的普通人完成。娱乐制造业按下暂停键，也成了行业内众从业者身上的“一座山”。
这些天，不少行业逐渐复工，横店影视城、中国电影发行放映协会也先后发了复工准备工作的指导意见，但影视行业要完全正常运转，还需要时间。这些日子，从业人员在做什么？对于这个行业的未来他们有什么样的期待，面对危机有什么应对之策……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采访了多个在影视公司、综艺制作公司、本地院线、营销公司、一线卫视工作的从业人员，听他们讲述了切身感受。难处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对未来都充满信心。
现状
项目延后，不少从业人员“闭关充电”
往年这个时候，李健（化名）和他的同事应该差不多完成了春节档、情人节档的收尾总结工作，“也该对三四月份做好工作计划，这是每年的淡季。”李健是郑州某影城的市场部主管，放在一个月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2020年的春节档也成了彻底的淡季。从春节前的摩拳擦掌“今年春节档票房有望比去年增长10%”，到七部原定于春节档公映的新片撤档，再到影城暂停营业，不过数天时间。最近他的工作和大多数影城的工作人员没啥差别，一是发布了团体票券延期的公告，还有就是发布“卖品促销活动”的通知，零食、饮料、手办、哈根达斯……这些都是往常影城的热销品，如今七折出售，“订单不算多，但基本上每天都有单”。
23日，“电影院复工准备”的话题上了热搜，因为有消息称中国电影发行放映协会发布了“关于电影院复工准备工作的建议”，对放映设备，放映间温度、湿度等提出具体要求，建议影院复业前需对空调新风系统进行整体清洁消毒，影院引导观众自备或购买3D眼镜观影，影院必须配置专业3D眼镜清洁消毒设备……被网友认为是复工的前奏，一时间热议不断。但李健坦言，他们影城什么时候营业仍暂无消息，目前他们是轮班制，“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不过总部每天会安排线上学习”，而他的同事也有在自学一些办公软件。
影院暂停营业，营销人员就暂时“待业”。小王所在的营销公司负责的一部大片原本是春节档上，因为撤档她也过了一个难得“不忙”的春节。当然，收入肯定会受到影响，“具体影响多少还不好说，因为上个月工资还没发”。但好在公司在业内还算有实力，她暂时没有担心“失业”的问题，“最近就是在家里办公，电影撤档之后项目也在准备结案，我们后面的片子原本也还没有定档，所以，年后的计划也没有影响太多”。
跟她一样切身体会到“大公司会比小公司更有安全感一些”的还有在综艺节目制作公司的小文（化名），度过了刚开始的烦躁期，现在心态有点“佛系”了，“老实讲这段时间跟以前的工作状态没啥不同，我们宣传本来就是可以在家干活的嘛，新项目还没有开始，原计划这段时间也是比较闲。”工作节奏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他们的导演组，因为他们团队制作的一个比赛类综艺原计划是四月份开录，春节后正是导演组去各个赛区找人的关键期。
邱国钦 受访者供图
工作节奏被打乱的还有影视公司。“如果没有疫情，我们现在已经进入公司上半年经营目标的冲刺阶段了。”河南独立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邱国钦介绍，按照2020年的经营目标，这个阶段，新片开机、已经完成的影片上映，版权采购和分销等常规业务都应该在进行了。还好，他们的复工申请上周六批下来了，等未来完全复工，这些工作都将有条不紊的进行，除了这些，“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对员工进行心理疏导”。
难关
新戏停拍，有剧组直接解散
这场疫情中，娱乐行业也是重灾区之一。影视拍摄、节目录制、电影院线、演出活动等影响最为直接，一位影视公司的宣传人员提到，虽然近期横店等影视基地会分阶段复工，但必须经过审核且存在一定门槛，因此大量剧组仍然会受到停工潮的影响。像明星众多，备受粉丝关注的《大江大河2》、《谢谢你医生》等剧组都在等待复工，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有40多部等待复工的剧集。“这也就意味着，这些剧组都将面临场地、器材租赁费用增加、演员档期无法调试等问题。尤其是剧组拍到一半突然停机，各种损失就很难挽回，从租赁的器材到工作人员再到最难敲定的演员，每一天都是烧钱，小公司肯定承受不了”。网络小说改编的《亲爱的柠檬精先生》，1月19日刚举行了开机仪式，就遇到了疫情爆发迅速停机，到了2月8日，男主角扮演者陈品延就在微博上告知粉丝“目前正在拍摄的剧组已决定先暂停拍摄并解散”。
综艺节目的录制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浙江卫视已经开播的《王牌对王牌》，之前也因录制问题而宣布过延播。而尚未开录的更是整个项目都往后延了，宣传小文（化名）所在的综艺节目制作公司，原本计划要在第二季度开录一档“头部节目”，但因疫情，到各赛区选拔就无法进行，节目录制整体延后。和影视作品不一样，综艺节目延后还面临广告商撤资的风险，“可能客户希望在某季推个产品，所以有这笔预算来冠名，那你综艺推迟到下季了，没有这个集中推广的需求了，我可能就不投这笔钱了。”一荣俱荣，这肯定会影响到她个人的收入，“项目推后，这几个月的收入都会有影响。”
电影院线更是损失惨重。春节前夕，全国几乎所有的电影院和影院投资公司都在紧锣密鼓的清账和结款，并且采购和储备了大量的耗材。因为根据多家专业机构给出的预测，2020年春节档期的全国总票房将会打破2019年春节68.68亿的全国纪录，达到创记录的120亿人民币。所以，绝大多数的影投公司和电影院都没有在账面预留足够的现金。但突然间，新冠疫情爆发了……“三月份的电影大概率也都会暂缓上映，前后算起来，电影市场差不多有2个月处于闭市状态”。邱国钦有一位朋友在年前贷款建好影院，加班加点又拿到电影密钥，“就等着这个春节档大干一把，结果成这样，欲哭无泪。其实很多在三四线城市体量本身较小的影城，会难以为继，甚至倒闭。”他个人估计，电影院开始营收应该在暑期档，因为疫情结束，并不代表观众敢去电影院消费，“可能还需要一个心理重建过程”。
邱国钦的公司原定计划的业务也受到了较大影响。他们公司有两部已经定了档期的影片《调酒师》和《风马的天空》，也是被迫撤档，后续要定档的影片也随之延后，而农村放映业务营收是零，截止第一季度公司没有现金收入。“如果疫情能在四月份结束，预计到六月份可能会有陆续的营收，即便如此，公司上半年也是没有收入了。”
几位从业人员都提到，诸多影响中，最可怕的是整个行业的信心一蹶不振时所带来的人员失业问题。“对于河南来讲，更为严峻的是人才流失问题”。邱国钦提到，这些年，河南的电影业发展呈现出良好势头，无论从作品数量还是质量，都有一个不小的发展，随着影视行业的人才梯队建设的完善，“电影豫军”的品牌也逐渐响亮起来，但疫情过后，他担心会挫败现有的从业人员信心，导致人才外流，另一方面，会直接影响到在外从业的优秀电影人的回归。
所以，虽然艰难，他也没想过要裁员，“我们还是会以稳定经营为主，业务不收缩，团队不裁员，趁此机会，练好内功。在不收获的的时候，做好耕耘。”
展望
疫情过后，有望享受“报复性观影”红利
前段时间，有一封《中国电影紧急救援公开信》在电影人的朋友圈中流转，在这封“致中国电影行业的公开信”中谈到这次疫情下电影行业的困境，里面写道“不能开门营业意味着影院完全没有了收入！意味着制片和发行方的投资全部打了水漂！收入没有了，但人员不能裁，租金不能拖，贷款不能欠，片款不能拖…… 所有这些的背后，还意味着劳资纠纷、银行失信、合同违约，甚至倒闭破产。”而影院是整个电影行业的基础设施，在电影人看来没有了电影院意味着电影观众只能走在路上看手机或者呆在家里看电视。所以，这封面向电影人的公开信中，中国电影投资企业和投资人也共同呼吁要“一起战胜困难，渡过当前的艰难时刻”。
同为电影人，邱国钦认为，呼吁和动员国家力量和社会资源的帮助是一方面，但企业更多应把精力放在自救。“因为这次疫情，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都面临各种各样的困难。影视行业中，除了影院，影视拍摄基地关闭、剧组停拍……对影视行业上下游都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有人认为疫情对于处于影视寒冬的行业来说是雪上加霜，但也有人认为暂时的困局也给了行业一次革新的机会。不少电影人在提到疫情过后的发展时，不约而同地讲到“中国电影产业市场正经历又一次洗牌，“这几年，影视企业的数量巨大，当下呈现的供需格局已是饱和或过剩状态，这次疫情，可能会淘汰掉一定数量的从业企业，但是改变不了当下的产业格局，只能让小公司变强大，大公司变的更强大。”
而活下来的企业未来肯定也是要转型的，“会趋于多元化发展，至少业态是要相对完整的。”邱国钦的公司就是分为三块业务，除了影视拍摄制作，还有采购和分销，另外还有一个旨在资助扶持大学生实现电影梦想的“ACTION电影计划”。“投资制作会有风险，总体还是可控的，采购分销基本上是赚钱的，大学生扶持计划目前是往里贴钱的，但这三个业务板块儿环环相扣。等到采购分销也不赚钱的时候，可能大学生计划开始赚钱了，它有一种平衡，所以肯定是能活下去”。
所以，他对于公司未来的发展完全不担心，“我经历过2003年非典，现在又经历了新冠肺炎疫情，越来越理解了国家的制度优势。这次疫情，考验的其实是自身的免疫力，企业也一样，疫情过后，人的免疫力提高了，那企业的免疫力也应该提高。”他也提到，17年前非典确实重创了影视行业，但也变相推动了行业秩序的重塑和洗牌，可以带来全新的管理理念、观众体验和放映发行理念的最终成长为这个行业的龙头。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当下的行业危机看似是天灾，但不过是将当下整个产业结构的问题放大了。“即使没有疫情，很多从业者也需要重新去思考自己的商业模式”。营销公司的小王也常和同行交流，不少业内人也分析，疫情过后很可能迎来“报复性消费”，如果有重量级大片的带动，娱乐方面“报复性观影”也是很有可能。“所以，对于电影院线来说，如果能率先抓住机会完成升级，这次也是一个机遇。”
至于综艺类的项目，在某一线卫视负责宣传工作的刘先生最直观的感受是“这次疫情过后，会让艺人们更多虚高的身价降下来，那种烧钱的节目会越来越少”，而更多形式的小成本综艺和新闻类节目会越来越多。
反思
重新获取观众信任，最终要靠好作品！
前些天，横店影视城发布了复工指导意见，其中要求剧组开工拍摄时间原则上不得早于2月12日24时，也就是说13日后便可逐步复工。当时消息登上热搜，不少网友直言“倒也不必着急，少拍点无营养的剧没事的”。当然，接受猛犸记者采访的几位业内人士都表示，影视项目作为影视产业链的前端，如果一直不开工，将会导致整个产业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滞后。做电影营销的小王直言，迟迟不复工，艺人、宣发、放映等等环节都会遭到重创。邱国钦更是提到，不少业务板块不健全的公司，将会面临倒闭的危机。“将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播出平台新项目的库存供给状况。影视作品都是引导群众三观的利器，如果一直不开工，没有新片上映，大家的精神需求得不到满足，就会回过头去看一些老片，这对于行业信心打击会很大。”
只是，网友的话也让业内人反思。“说到底，观众需要影视作品，更需要优质的作品。”小王坦言，新片上映前，他们的确可以通过营销手段去刺激、激发观众的心理需求，从而引导消费，但如今观众观影越发趋于理性，“过去通过营销或许可以影响头三天的票房，现在可能只影响到首日票房”。因为影片上映之后，口碑和评分一出，市场的反应是非常直接的，之后排片的多少已不再是他们宣发可以左右的，“所以说，作品的质量和口碑才是硬道理。”
正因为如此，在他们看来，疫情过后，重新建立观众对影院的信任，将观众再次拉入影院，靠的也一定是好作品。邱国钦表示，对于包括他在内的企业和个人而言，目前的“暂停期”其实也是潜心修炼的好时期，也给了行业一个冷静下来思考的机会。“我们现在把创作选题做好，把市场定位做好，把开机前的一切工作都做扎实，我相信经过疫情后，影视行业在复苏之时，一定更加生机盎然。”
前几天，邱国钦还收到了一份“新冠病毒疫情对河南电影企业影响调查”，“河南省电影局也是为了了解全省电影行业运行状况，研究制定应对之策略，以支持我们电影企业共渡时艰。”里面有一项选择题是“贵企业希望政府出台哪方面措施帮助企业渡过难关”，提供了“有阶段性减免或演员缴纳社保费、提供稳岗补贴、提供房租、水电费等成本补贴”等十多个选项。与此同时，他还收到了省委宣传部电影处发的相关通知，“这段时间，电影制片政务服务工作网上办理，材料快递过去就行了”。这些举动，让他们这些电影人觉得“挺温暖的，也是有人关心有人问的”。
疫情过后，他的公司会优化经营模块，“千方百计、快马加鞭的实现自救，用下半年加倍的勤奋，弥补上半年的损失”。在采购分销业务方面，他们会给予湖北地区的合作伙伴给予价格上的倾斜，与众多合作伙伴一起重建行业自信。“创作层面上，我们会谨记内容为王的核心，致力于输出提振行业市场的口碑内容”。与此同时，他觉得本地影院及票务平台还可以推出更多活动，调动观众热情。“当下，影视行业要精诚团结，疫情对行业的冲击确实不可低估，但信心比黄金更重要。”他相信，如果有主管部门的统一引导和鼓励，相关的政策支持，以及行业人的共同努力，“影视寒冬”很快就会过去。
本文由树木计划作者【猛犸新闻】创作，猛犸新闻 原创。
